中期选举后，特朗普是否将调整对华政策？

 

作者 周忠菲

近日，特朗普总统发布了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通电话的推特，称两国领导人预期将在阿根廷G20峰会见面，以及有望与中国达成“对美国十分有利协议”的信息。在美国中期选举在即的敏感时刻，此信息立即引发关于美国对华政策的种种解读。

一、 各类见解，耐人寻味

微观上，有人解读，这是特朗普团队及其支持者试图在对华强硬派和对华缓和派之间左右逢源。贸易战伤及百姓，美国穷人很多，选票决定选举；也有人解读，世界公认中国经济具有韧性，中国决策机制稳定，政策有长期性，中国经济依然有力，并与世界经济息息相关，华尔街需要拉拢跨国公司；还有人解读，近期美国对华政策不会放弃“中国是美国国家安全长期最大挑战”的立场。特朗普调整对华姿态符合美国军方对形势的认知，中美防长已恢复接触，“2+2”机制的维系有利于两军信息畅通。

宏观上，一种流行的说法是，特朗普的对华政策在国内被严重抨击，尤其是被民主党指责为进退失据，政治压力之下，不得不调整。另一种打圆场的说法是，川普对华政策强硬的动机是利用国内民众的不安全感、不公正感，借机诿过于外，是内政上“美国国家政治极化”的反映。从世界长线观察，美国不得不考虑“中美关系涉及世界政治的安全、财富、民主等终极目标”，毕竟中美关系的变化“影响整个世界政治版图”。

以上各种解读，均不是从美国中期选举的角度出发，而是从影响决策因素的角度来解释特朗普发出的信息。须知，特朗普推特内容的变化，不久前代表美国行政的副总统彭斯、代表美国精英的外交关系理事会主席哈斯，信誓旦旦地扬言美国要走“新冷战之路”，鼓吹“美中关系中的危机”一触即发，扬言美国已做好准备，应对“中国威胁”的种种激烈姿态是何等尖锐的对照！

 

二、 美国对华政策的几个看点

笔者认为，上述解读各有千秋，但都回避了一点，即没有从外交政策角度解释特朗普政府这种“断崖式”调整的深层原因。笔者尝试从美国外交遗产与美国对华政策之间的关联性角度进行解读，要点是：特朗普就任以来在对华政策上，从加征关税到打“台湾牌”，从“侵犯美国知识产权”到南海对峙，处处挑衅中国主权，这些举动只能起到将美国外交遗产吃光用尽的作用。美国对华政策的调整，已经是箭在弦上，其中，对华政策的连续性可能成为重点。依据是：

其一、特朗普政府心有余而力不足。美国外交决策有一个特点，美国决策层很早就注意到了，即使是为了推广美式民主这一类所谓崇高的目标，在现实中过度干涉带来的危害往往会多于好处。这也是西方政治哲学中，将坚持认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干涉另一个国家内部事务作为制定外交政策基础的原因。

特朗普上台后，对外提出“美国优先”，其实质上是主张单极世界。特朗普既要实现美国力量的收缩，又试图维持甚至强化美国在世界的存在，这样势必需要处理好内政与外交的平衡关系。就美国外交传统而言，即使是处于单极世界的优势环境下，也切忌到处插手，防止出现心有余而力不足（overextension）的局面。这在美国的中东政策、亚太政策中都有例证，中美关系更是这种外交哲学的体现。

但现实中，特朗普政府点燃贸易战和保护主义的烽火以来，在全球政治和军事上也处处插手，包括激化美国与盟国的关系和中美关系。至今，美国在中东、在亚太、在东北亚的摊子铺太大，顾了东就顾不了西的局面依然如旧。不管中期选举如何，美国的霸权作风、到处插手的行事作风需要改变，美国外交政策的调整已经进入倒计时。

也许，这将成为G20会议上美国全球政策是否转变的一个看点。

 

其二，不会将美国外交遗产吃光用尽。世界政治中，大国间出于不同的政治与经济利益考虑而相互产生矛盾，是普遍现象。当今世界，全球化受阻。中美两个世界最大的经济体之间，经济与政治关系紧张，冲突不断加剧，本不是意外，只要想解决，自有化解之道。但出现像特朗普这样在对华政策上前后的言行举止、政策趋势如此大相径庭的总统，在美国的外交历史中确实很难找到。在对华政策中，体现美国外交遗产因此而尤显重要。

中美关系结构复杂。就冲突而言，不管是七分经济、三分政治，还是三分经济、七分政治，矛盾之所以难分难解，对峙之所以螺旋上升，除美国霸权作祟外，也与川普以“政治素人”出任总统只问眼前利益而将美国外交政策中“大国重信义”的交往之道弃之不顾的商人作风直接相关。

基辛格在其自传《白宫岁月》中，曾以回顾的方式解答了中美两国对台湾问题等棘手事务的处理。他说，中美关系打开的过程中，“我深深体会到中国领导人最突出的特质是讲信义”。基辛格补充说，在两国关系上，“中国人讲话是算数的”。同样，世界在观察美国对华政策时也一定会注意到，正是基辛格以94岁高龄，跨洋飞行万里，为中美元首会晤“打前站”。基辛格以战略家、外交家和中国人老朋友的身份访华，被解读为美国力量持久不衰的象征。

当时，基辛格还在国际上广泛发文，提醒“中国的崛起”是西方必须面对的事实，同时他也婉转地提示特朗普：“必须在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长期竞争战略中，找到一个地位”。这令人想起45年前，他那番与东方大国中国相处时关于“信与义”的讲话。

用这个尺度来衡量，大国之间若无信义，寸步难行。一段时期以来，美国执行对华政策时，重利忘义，将中美关系从关税战蔓延到打“台湾牌”，从“知识产权保护”上升到南海对峙。这些对中国主权事务横加干涉的做法，违反了美国外交基本原则。这些举动，只能起到将美国外交遗产吃光用尽的作用。或许，特朗普推特所透露的信息，是对此进行的反思吗？

 

其三，坚持一个中国原则是核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现在，特朗普及支持他的美国舆论认为，自尼克松以来，美国历届政府赖以制定对华政策的“和平框架”的设计有问题，美国没有达到用和平手段“框住”并遏制住中国的预期目标。这是美国的内政问题，不能够成为外交上美国对华政策“重利忘义”，试图模糊承诺，片面处理中美关系，在台湾问题上搅混水的借口。一段时间以来，一些小国慑于美国威力，在中美争端问题上闭着眼睛不说话，加剧了美国对华政策巧取豪夺的趋势。但这种局面是短暂的，不可能长久。中国对世界和地区的影响力，也不是“一叶障目”就可以视而不见的。

过去，美国强调它与任何一个亚洲国家之间的关系，比这些亚洲国家相互之间的关系“更为紧密”。今天，中国与绝大部分亚太国家建立了紧密的经贸关系。在中美战略博弈问题上，美国的盟国日本、澳大利亚、新加坡、菲律宾、韩国各有打算。尽管全球化受阻，但中国经济仍然在继续发挥作用，近日在上海召开的世界进口博览会吸引了80多个国家和众多跨国公司参展就是证明。

中国人办事强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中国始终坚持，一个中国原则是中美关系的核心。特朗普的逻辑是“爱国和利益，相辅相成”，但其须知贸易战的持续，损伤的是中美两国民众的利益，如果特朗普政府在一个中国原则上继续背离美国对华政策的连续性，影响的是美国在地区秩序方面的作用发挥，伤害的是美国在全球与地区利益。可见，无论内政还是外交，制造中美冲突对美国都没有好处。

其四，中美关系经历40年发展，双方之间的外交遗产值得珍惜。明年就是中美建交40周年，中美关系打开的背景是冷战的两极格局，当时，中国还没有结束文化大革命。1978年中美关系正常化，背景是中国改革开放。在这样的时空背景下，应该承认，中美之间签署的三个公报体现了共和党、民主党在“一个中国政策”上的一致，是美国处理大国关系，避免到处插手，干涉他国内政，防止出现“心余力拙”局面的体现。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曾经说过，太平洋之大，完全容得下中美两国。借用这句话来观察中期选举之后的中美关系，笔者认为，中美关系经历40年的经营，双方都有充足的政策调整空间。中美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可以按经政分离的方式处理，也可以按“政治经济一锅端”的方式处理，包括建立军事互信机制的问题，但前提是美国必须信守承诺。

中国也会冷静对待，以观变局。曾几何时，美国对中国的干涉，导致亚太地区出现中美地缘战略不可避免，两国势必进行强硬对峙的局面。当然，没有人希望以这种方式来预示“现代美中关系新时代的开始”（哈斯语），因为这是对亚太地区和平的最大伤害，将美国外交遗产“吃光用尽”这也不符合美国的利益。

美国对华政策的调整是否箭在弦上，在美国中期选举之后还有待观察。从目前看，特朗普推特内容传送出处理好中美关系的信号，具有积极含义。（本文作者为上海台湾研究会研究员）

责任编辑：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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