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企最密集的大陆城市：人均GDP超深圳？

自1990年首家台湾企业落户昆山，如今走过了三十个年头。

　　从一个农业穷县一跃成为综合实力位居全国前列的现代工商城市，长期霸占中国百强县之首，昆山的发达与台商的进驻密不可分。三十年来，昆山全市累计批准台资项目5174个，来源遍布台湾全岛，投资总额达600亿美元。这里是台商投资活动最活跃，台企最密集的大陆城市。

　　2019年，昆山GDP达到4092亿元，人均GDP达到了24.65万元。这个数字按照国际通行标准，属于高收入地区，也超过了刚过20万元的深圳市。

　　生产成本低、固定成本低，曾一度是长三角制造业优势，但这个优势随着昆山的不断发展，逐渐消失。用工难、用工贵、地租高、排放标准严苛、税负减免终止等一系列问题让台企遇到了困境。

　　在中美贸易战与疫情背景下，更让部分台企产生了另寻他处的想法。内地不少城市向昆山台商抛出了橄榄枝，台商也把目光投向了人口红利尚在的东南亚等地区。普通企业出走影响不大，但关键性企业的出走将有可能带走上下游配套的几十家企业，昆山的台商经济面临新的变局。

　　妙计：以商引商

　　从昆山的小吃中，就可以感受到这里受台商的影响有多大。

　　林家肉丸、卤肉饭、鹅肉板条、大肠包小肠等纯正的台湾古早味小吃，这里都可以吃得到。甚至于台湾常见的莲雾、芭乐也是这里水果店的常见嘉宾。

　　昆山在坊间被称为“小台北”，高楼林立、道路宽阔，十万台商台胞在此工作生活。昆山工业总产值的一半、进出口总额的七成都来自于台资企业的贡献。

　　离台湾岛差了小半个大陆的距离，当初又并非有名的城市，不少人都想不通为何台湾人选择这个地方群居于此。

　　昆山与台湾的渊源要追溯到三十年以前。

　　改革开放初期，昆山只是一个非临海的传统农业县，也是苏州下面最穷的一个县。但昆山并非没有优势，它临近上海，虹桥机场离昆山仅有40公里。昆山发展所需的资金、技术是上海的优势，而昆山在劳动力、土地资源等方面又能弥补上海的不足。昆山是有机会率先承接上海的产业转移的。

　　为了求变昆山主动筹措资金，在没有经开区政策扶持的情况下，于1984年创办了昆山经济技术开发区(自费型)，开了全国之先河。这项改革后来被称为“昆山之路”，八年后终获国务院批复，被列入国家级开发区序列，由“另册”转为“正册”，开始享受国家给予的有关优惠政策。

　　昆山经济技术开发区

　　虽然开发区建起来了，1989年也引入了外商投资的11家企业，但对于大多数的台湾人来说，这还是个“闻所未闻”的地方。“抓到”第一个台商，是托开发区管委会一位司机的福。司机的远房亲戚是个搞纺织业的台商，正在大陆投资考察。

　　当时的管委会主任宣炳龙一听是来“搞投资”的，就让司机给接了过来要洽谈，而这一谈就成了日后的“美谈”——台商被昆山的诚意所打动，第一家台企顺昌纺织落户昆山经济技术开发区。

　　投资者并非没见过世面，被“忽悠”到这里的。他们曾辗转考察了广东、上海等多个地方的投资环境，而最终选定昆山，则是由于当地政府的效率与服务。

　　如果说，昆山引台商的“从0到1”靠的是锲而不舍的开拓，那么“从1到∞”靠的就是技术了。一方面是顺昌纺织自己尝到了甜头分享给了身边的企业家们，另一方面是昆山抓住了台商对“口碑效应”的认可度，打出了一套“以商引商”的战术。

　　先是顺昌纺织带来了六家“顺”字头的兄弟企业，两年后又来了一条大鱼，主营印刷电路板，投资额超过3000万美元的沪士电子。依靠沪士电子创始人吴礼淦等人的推广，昆山又迎来了捷安特这样的著名自行车厂入驻。

　　再之后，统一食品、仁宝电脑、纬创电子等行业台商大鳄纷纷抢滩登陆。1996年后，平均每年新增100家台企。2007年时，台企的总数已经超过了2000家。

　　移苏，为何?

　　昆山，并不是单兵作战。

　　在台商评估投资环境最佳的A级城市中，苏州市及其下辖的吴江区、昆山市都榜上有名。

　　台湾同胞投资企业协会原会长王勋辉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苏州是大陆投资环境最好的，苏州政府执行法规很规范，苏州的人文素质、生活条件都很好。

　　当时，“台商移苏”已然形成了规模效应。拿台湾原来最引以为傲的笔记本电脑生产来说，著名的电脑公司基本上都在苏州落了户：明基、华硕、蓝天、伦飞、仁达、台达，大同等公司在苏州设立了相应的电脑企业，生产电脑主机板、电脑整机、笔记本电脑、液晶显示器、扫描仪、手机等。

　　台湾制造业内移往往是整个企业体系或者一个生产链的联动转移，与产业巨头相关的大量中小配套厂，零件供应商紧随其后。比如当年的捷安特，就给昆山带来了70多家自行车相关的零配件厂家。明基则带来了14家配套企业入驻吴江，后来这个数量仍然在提升。

　　抓住了台商迁移大陆的大波红利，苏州及其下辖县市迅速形成了先发优势，以至于后来台湾代工企业来到长江三角洲考察时，即使各地的政策优势、资源优势以及区位优势相同，但仍会首选昆山等地。原因无他，因为那里已经形成了一套相当成熟的工业体系。

　　各方作用力下，早在21世纪初期，苏州就基本形成了“沿路”、“沿江”分布的两大产业带。

　　“沿路”形成以苏州高新区、苏州工业园区、昆山市、吴江经济技术开发区为载体的高新技术产业带;“沿江”形成以张家港市、常熟市以及太仓市的临江石化、冶金、钢铁、建材、食品等为主的产业带。

　　为了进一步服务好台商，当地政府积极营造亲商、安商、富商的环境，经营环境公开透明、公平合理。工商、税务、海关、商检、金融等各部门，都为台商提供优质、高效、低成本、全天候的服务，规范市场经济秩序。

　　在许多地方还在强调“开发区七通一平”、“改善行政效率”的时候，苏州已经设立了出口加工区，运行了电子商务平台，试行了电子报关系统。在出口经济的培育上，苏州在很多方面都走在了最前面。

　　台商的抉择

　　以出口导向型企业为主的经济体，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比较大。

　　2008年的金融危机，对昆山的冲击很严重。昆山经济的外向度极高，外贸对GDP的贡献率高达70%以上。也正因此，昆山要比全国更早感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金融危机袭来，昆山的外贸出货量很快回落，“2008年第四季度，我们都有了几乎窒息的感觉”，原昆山市台协会长孙德聪曾经这样评论过。

　　除了外界因素，昆山自身的优势因素也有变化。

　　近年来，随着昆山制造成本飙升，以及对环保的重视，许多高污染、高能耗、占地多、单位产值低的企业不得不转移至苏北、重庆等中部地区甚至是东南亚。自2016年开始，昆山的厂租价格像是坐上了火箭，短时间内租金翻了近三倍，这让很多小厂商都无法承担。

　　环保问题也是产业外迁的重要原因。2014年，中荣金属特大铝粉尘爆炸事故是昆山永远的痛，近百人死亡，163人受伤。从此，昆山对于企业安全和污染问题加上了“紧箍咒”。

　　昆山的空气并不好，一到冬天就容易持续雾霾。这不但有塑胶工厂制程中产生的细悬浮颗粒，还有挥之不去的电子工厂排放的化学药剂味道。河川污染也是几年前昆山民众在附近工厂抗议的主题，这迫使政府不得不对这一系列环安问题重视起来。

　　以前招商主要看企业能带动多少就业，创造多少GDP，经历了这次事件后，环保和安全的分量被大大提升，一旦违反罚单可达上百万人民币。

　　这两年的中美贸易摩擦，更是给台商带来了真正的危机感。甚至可以说，美国反复提及的“对华贸易逆差”，其重要来源就是这些台商。

　　台商在大陆设厂，从台湾进口零件和材料后，在大陆进行加工、组装和生产，而后再将成品销往美国。所以部分美台贸易的数字，就转化进入两岸贸易和中美贸易的数字。

　　台商的涉及商品主要集中在各类电子电气装置、机械设备零件和铝合金制车轮及零件等类别，台资企业在这些领域比较集中，因此受影响也相对较大。

　　2018年，昆山市委副书记周旭东曾给出过一个数据：在美国加征关税的2500亿美元中，昆山共涉及56.1亿美元，占2017年出口总额的10.3%、对美出口总额的27.4%，涉及企业1400家，涉及商品1249类。

　　为了应对这一危机，越来越多的企业尝试将生产从中国大陆转移到其他国家。比如捷安特就宣布斥资4800万欧元在匈牙利设新工厂，来避开中国大陆与美国贸易战地雷。蔡英文当局近年来也推动“台商回流”计划，以一连串的补贴政策，邀请台商重新投资台湾。

　　台商真的愿意回去么?有专家指出，撤厂大陆所花成本将非常高。同时其他地方，也存在水、电短缺等阻碍投资的不足。但如果不搬迁，台商又怕成为贸易战的炮灰。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台商注定被这场贸易摩擦深刻影响，而他们的抉择，也必将深刻影响贸易摩擦的走向，以及未来昆山等台商密度高地区的发展。

　　作者 | 胡海阳 南风窗长三角研究院高级研究员

　　来源：南风窗·江南智造总局出品

责任编辑：黄荣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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